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的话

1如果不是连我都嫌你脏，你还会疯吗？

2关于逝去青春的话题是一种手拉手踢腿的舞蹈，在这个舞蹈里她们从未被牵起，一个最坚贞的圆实际上就是最排外的圆。尽管后来刘怡婷明白，还有青春可以失去的不是那些大人，而是她们。

3毛毛先生每天在心里撕日历，像撕死皮一样，每一个见不到妳的日子都只是从腌渍已久的罐子里再拿出一个，时间不新鲜了。整个蝉叫得像电钻螺丝钉的夏天，伊纹都没有出现。

4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，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，我是灯火流离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人看得到也没人需要的北极星。

5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亚来擦眼泪，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，甚至擦掉我自己。

6我要给你一百个棉花糖的拥抱。

7我什么都会，我什么都可以，我什么都不是。

8怡婷很悲愤，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孩都来得多，但是她永远不能得知一个自知貌美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敛首的心情。

9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，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完整，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，你们懂吗？像你们这样，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，因为有一个人与你镜像对称，只有永远合不起来，才可以永远做伴。

10出了口马上发现说错话，脸色像寿司师傅在板前用喷枪炙烧的大虾。一维笑笑没说话。既然妳以后会答应我。既然妳改口喊我名字。他收起盒子，伊纹的脸熟了就生不回去了。

11沉默是冰山一角，下面有十倍冰冷的话语支撑着。

12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，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，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。只有永远合不起来，才可以永远做伴。

13从辞典、书本上认识一个词，竟往往会认识成反面。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，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。

14人衔着香烟走路，看下去，脸前烟火摇荡，就像是人在追逐一只萤火虫。

15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，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，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。

16诚实的真意就是：只要向妈妈坦承，打破了花瓶也可以骄傲。

17她明白为什么老师从不问她是否爱他，因为当她问他“你爱我吗”的时候，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“我爱你”。

18她们从女孩到青少女，往来借书无数次，从来没有听说过伊纹姐姐打破过什么东西。

19铜钱是臭的，情书是香的。

20伊纹姐姐问：“你要说吗？没办法说也没关系，不过你要知道，没办法说的事情还是可以对我说，你就当我是‘没人’吧”。

21小旅馆在巷子口，巷子在路的右边，房间窗外有树，树上有叶子。

22文学的生命力就是在一个最惨无人道的语境里挖掘出幽默，也并不向人张扬，只是自己幽幽地、默默地快乐。

23坐在靠窗的座位，有阳光被叶子筛下来，在粉红色日记本子上，圆滚滚、亮晶晶的。手伸进光影里，就像长出豹纹一样。

24日记就像月球从不能看见的背面，她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烂疮比世界本身还大。

25心里的笑像滚水，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。

26肚子是拿来生孩子的，不是拿来装书的。

27刘怡婷顿悟，整个大楼故事里，她们的第一印象大错特错：衰老，脆弱的原来是伊纹姐姐，而始终坚强勇敢的其实是老师。从辞典，书本上认识一个词，竟往往会认识成反面，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，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。

28这美真孤独。美丽总之是孤独。在这爱里她找不到自己。她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的孤独，是根本没有人的孤独。

29看着看着，她渐渐明白电影与生活最大的不同：电影里接吻了就要结束，而现实生活中，接吻只是个开始。

30没办法的，我们都没有办法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，其实我很害怕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幸福，但是经过那个幸福之后，我会立马想到思琪，如果有哪怕是一丁点幸福，那我是不是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。

31她看见神用名为痛苦的刃，切下她硕果仅存的理性，再蛮不在乎地吃掉它，神的嘴边流出血样的果汁。

32怡婷全身的毛孔都气喘发作，隔着眼泪的薄膜茫然四顾，觉得好吵，才发现自己刚刚在鸦号，一声声号哭像狩猎时被射中的禽鸟一只只声音缠绕着身体坠下来。

33她永远在想思琪，时过境迁很久以后，她终于明白思琪那时候是什么意思，这一切，这世界，是房思琪素未谋面的故乡。

34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了一个恶魔而恶魔竟能抛下她。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是肮脏，是连肮脏都嫌弃她。她被地狱流放了。

35她们座位之间的桌巾突然抹出一片沙漠，有一群不认识的侏儒围圈无声在歌舞。

36文学的生命力就是在一个最惨无人道的语境里挖掘出幽默，也并不向人张扬，只是自己幽幽地、默默地快乐。文学就是对着五十岁的妻或十五岁的情人可以背同一首情诗。

37伊纹看着毛毛的眼神像海。我好想往里面大喊，像我们最喜欢嘲笑的日本励志爱情电影那样，把手圈在嘴边，把我的名字喊进你的海眼里。

38有的人干脆就靠在楹柱上睡着了，她心想，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睡，就不会做噩梦。

39怡婷，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，那是我对自己的乡愁。

40我想跟她躺在凯蒂猫的床单上看极光，周围有母鹿生出覆着彩虹薄膜的小鹿，兔子在发情，长毛猫预知己身之死亡而走到无迹之处。

41我看过你早起的眼屎，听过你冲马桶的声音，闻过年的汗巾，吃过你吃过的饭菜，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一只小洋娃娃，但是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，我只是太爱你了。

42李老师最高，深目蛾眉，状如愁胡，既文既博，亦玄亦史；钱哥哥第二，难得有道地的美国东部腔好听，又高，一把就可以抓下天空似的。

43伊纹光是坐在那就像便利商店一本四十九元的迷你言情小说封面，笑得飘飘欲仙。她欲仙而仙我，她飘飘然而飘我。

44一维凌晨两点回家，她躺在床上，可以看见锁和钥互相咬合的样子。凭着烟味也知道他走近了，可也没地方逃。隔天傍晚下班他还是涎着脸跟她求欢。